為甚麼我們要追求教學創新:一個教育者的嘔歌,教務長的話
教育是人類文明前進的重要動力!我們透過知識的積累,克服了人類在自然界的諸多限制,成為具有「自由」身分的行動者。因此,「教育」對於人類文明的重要性,實是不言可喻。其實,匈牙利的哲學家盧卡奇(Georg Lukács, 1885-1971)曾經提及美好世界的追憶,指出燃燒人類靈魂的火與星星的光芒同質,可以指引我們找到回歸幸福年代的路徑。此一具有詩意的敘述,有著思想家的理想寄寓之所在。但某種程度卻讓我們意識到人類靈魂之所以有火之光芒,而能勘破重重迷障,當即是此一光芒隱喻下的「理性」所使然。因為我們經由「理性」力量的作用,突破諸多限制下暗黑,在理性之光的照鑑下,走出蒙昧,迎向光明。而如何喚醒「理性」?教育即是其中重要的方法。當然,做為主體的人,理性固然是人的重要面向,但感性的力量亦是構成人的核心之一,二者並不是互斥的二擇一關係。甚至可以說通過感性力量所帶來的動能,人的完整形象才能確立於天地之間。於是進一步言,教育的目的當在於喚醒人的主體力量,而主體中的理性與感性之平衡,則構成了教育成敗的關鍵。
事實上,教育的事業既在於成就自己,也在於成就他人。所以人們以「百年樹人」,作為教育成就的目標;以「教學相長」,作為相互期許的承諾。然而,教育所成就的果實,並不僅在於知識的灌輸與積累而已,更在於生命主體的召喚,從而讓主體的力量當家作主,以及理性的穿透之光發揮作用,使之能於真實的世界中,產生理解、詮釋與改變的力量。職是之故,教育的成效關乎人類文明進展的方向與品質。更進一步說,教育對於教學者而言,是一種「志業」的展現。因為,教學是生命主體碰撞的經驗,我們在主體之間的相磨相盪中,相互成就主體意識的覺醒,以及主體力量的釋放。所以,教學從來不是一種單面向的知識傳播,也不是一種僅為職業的重複性行為。若教學者將教育視為重複性的行為,則其知識傳遞的意義與價值,亦不可能完成,更遑論創新。於是,我們知道教學若要能創新精進,其起點必然需建立在「主體」意識的覺醒與力量的釋放。基於此,政治大學多年來在教育工作的實踐過程中,實秉持此一召喚主體的方向,進行相關制度的規劃與落實,並賦予制度意義化的價值。所以,我們期許「制度不只是制度而已,而是具有精神底蘊的制度」。
知識,常是在面對現象世界而產生。我們知道人類文明的起點始自於面對萬象世界,我們身處於現象之中,現象世界構成我們存在的基礎。因此,如何了解世界?以及如何解釋此一世界的現象?知識於焉產生。但我們只能通過分殊的認知能力,盡力地統合紛然的現象,以建構成具有系統而可理解的知識內容。然而在面對現象世界的多樣性時,知識的作用充其量只能在一定的界限中,窺知部分的真理。進一步說,「分類」即是我們認識世界的起點,根據人類學家的研究,各民族對於現象世界的分類不同,本為常態,表現在語言的運用上,更是如此。而分類差異下的語言模式,其構成的知識世界自然顯其差異性。然而弔詭的是,人們依賴知識處理存在的一切,但知識卻僅是「一孔之見」而已,而我們生存的世界卻是整體而不分。悲哉!在此種無奈而不可避免的局面下,莊子所謂「天下大亂,賢聖不明,道德不一,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……悲夫!百家往而不反,必不合矣。後世之學者,不幸不見天地之純,古人之大體,道術將為天下裂。」成為我們真實的生活日常。此一慨嘆,道盡了我們看似脫離渾然整全之後的昂然,卻又是墮入與真理整全日趨分離困局的無奈。遠古如此,今日亦然。
文明發展的力量在不滿、瘋癲的衝決下,展現諸多驚人的創意,但同時亦帶來渾沌的可能。然而,人們透過知識所建構的典範,加以馴化。知識的邊界構築起文明安全的範圍,知識的典範框限了思維想像的突破。於是反諷地發展,人類知識的建構雖然解決了混亂的現象,帶來「秩序感」的穩定,卻無奈地落入可能單面向的困局。甚至作為分類知識的學科建置,在追求專精化知識的同時,要求學科知識之間的界線清晰,功能取向與解決問題的目標明確。排斥「跨越」學科知識的框限,並自我形成知識界內化的價值,在此之下,學科知識的疆界不易打破。但處於自然環境的劇烈變化、地緣政治的分合競爭、國際戰爭的恐懼紛擾、疫病流行引發的無止境威脅、金融秩序與經濟成長的衝突、新科技帶來的法律與倫理的爭議等問題的今日,知識的典範已然逐漸失去解釋的效能,思維的邊界若不設法打破,我們將無以面對10年、30年、50年之後的世界,遑論百年。職是之故,政治大學作為我國以人文社會科學為特色的大學,培育具有未來性的人才,是我們責無旁貸的任務。
在上世紀1977年,著名的哈佛經濟學家約翰.加爾布雷斯(John Kenneth Galbraith, 1908-2006)出版了流傳甚廣的《不確定的年代》(The Age of Uncertainty),指出「政府」/「市場」之間的緊張關係,不同的選擇將對生活帶來巨大影響。雖然,他所論述的對象雖然是冷戰美蘇之間的經濟與國家安全議題,卻也還能照射近代以來,整體人類生活的縮影。我們活在一個立場分歧,觀念滿天飛的複雜年代,任何一種言之鑿鑿的「主義」,是否必然能夠解決世界的困局?恐怕誰都沒有把握!而弔詭的是,我們人類賴以解決世界問題的方法,主要是靠著累積過去經驗而成的知識系統。大學,正是此一知識系統養成的基礎。而大學所傳授的知識,是奠基於「主流」的知識典範之上。但是,複雜而不確定的年代,往往挑戰而揭露的正是「主流」的僵硬與脆弱。大學能否試圖開一扇窗,讓「不確定」、「非主流」、「實驗性」的學習模式,為我們創造一個「新的」、「未知的」、「實驗性」的「另類」學習與知識呢?
最後,任何過去的實踐努力,尤其從頂大計畫到高教深耕一期計畫的執行中,必然存在著成功與失敗的兩面向。我們對於具有積極性效果的經驗,需要持續,並強化其正面的影響。但對於失敗的經驗,卻必須珍惜。因為只有建立在真誠面對失敗經驗的自覺中,我們才能反省一切計畫行動的預估,不代表歷史走向的必然性。實踐挫折的偶然發生,正是思考轉向的試金石,也是寶貴的機會成本的運用。事實上,處理失敗經驗,鋸箭法並非是最好的方式。真誠面對,勇於反省,我們才能展現面對挫折的柔韌之力。基於這樣的認知,我們重視成功的經驗,也珍惜失敗的挫折。
總而言之,我們想要建構的理想是:一所具有靈魂的微型大學,一個詩意棲居的學習場域;它能支持學習者進行自主學習,喚醒學習者的主體性與主動學習的精神,陪伴學習者自我探索、自我表達、自我實現。因此,面對不確定的未來,我們將以在匱乏中見豐盈,在勞苦時想見美好的積極態度,勇於面對這一切的考驗。